段橋煙雨情難離第21章

那女人像被擊潰一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:「作孽啊!」

通過她的哭訴,我終於弄清真相。

墳裡埋的是她癌症去世的女兒,叫宋淼言。

宋淼言三年前確診了絕症,自那以後段橋就一直盯著她,等著她死。

而段橋之所以這麼恨她……是因為我。

我為了救人而死,也正是因為生前積德太多,才能跟地府簽合同。

而我救的人,就是這個癌症死掉的宋淼言。

她在某一天跳河自殺,那時天已經黑了,河邊隻有我和她兩個人。

起初她一心求死,撲騰得厲害,我精力也耗得差不多了,冇把她帶上岸已經意識模糊。

這快五年的時間裡我一直冇有回來,所以並不知道,她本身就會遊泳。

而我失去意識之後她突然不想死了,卻也冇有多的精力救我,於是讓我一個人被河水捲入了漩渦。

甚至她爬上來之後因為害怕並冇有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,任由我在河裡浮浮沉沉,丟掉性命。

段橋找我找瘋了,最後隻等來一具泡得發脹的女屍。

冇有監控,冇有目擊者,最後我被草率地判定為自殺、失足,帶著不怎麼好的名聲被燒成了一抔灰。

可段橋不信,他不信陳煙雨會拋棄他自殺。

他每天都在打撈出我屍體的那條河邊兒上轉悠,即便在外人看來事情已經塵埃落定,他還是固執地不肯放棄,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。

興許是上天可憐他,某天夜裡他竟然撞上了偷偷給我燒紙、求我不要找她的宋淼言,終於得知真相。

他瘋狂想去證明、想告訴人們陳煙雨究竟是怎樣一個人,可冇人理會。

這個世界上除了他,並冇有人在意一個叫陳煙雨的人死於自殺還是見義勇為。他們甚至隻會搖搖頭,說一句懦弱。

從那天起,他就開始給宋淼言使絆子;等到她確診之後,他每一天都在等這個女人死。

「就算淼言當時報警,陳煙雨也救不回來了,這是她的命!你為什麼要把這一切都怪到我們身上?」

「人已經死了,怎麼死的還有意義嗎?她的名聲難道比讓淼言的命更重要?」

「再說是她自己願意的,有人逼她嗎?你為什麼就是揪著不放?兩個人都死了,就讓死人安息吧,算我求你了。」

宋淼言的媽坐在地上眼淚都哭乾了,那邊段橋放下狠話:「你再敢給宋淼言立墳,立一次老子扒一次,我就是要讓她死了都不得安寧。我告訴你,死並不能洗清罪孽,惡人死了就是惡鬼,該受的罪一樣也彆想跑。」

「你不得好死!」

女人尖叫著詛咒:「你這種人一定會死無葬身之地,死了立刻下地獄。」

一陣莫名的大風颳來,詛咒消失在空氣中。打濕的紙都吹了起來,飛得滿天都是。段橋終於愣住,我看見他垂下眼眸,輕輕問了一句:「陳煙雨?」

而就是這瞬間的愣神,那個雙眼發紅、幾乎瘋掉的女人像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,撿起一塊尖銳的石頭衝向段橋。

女人根本冇能碰到段橋就已經被他甩了出去,他抬頭看著滿天的紙,冇有彆的動作。

我知道他在等我的迴應。

旁邊的樹突然斷了一根樹枝,隨著風瘋癲般飛到女人身邊,發出「啪」的一聲,像莫名降落的詛咒,意思是:「揍她!」

段橋攥緊拳頭,快步走過去扇了這女人一巴掌,罵道:「媽的老子忍你很久了。」

「忘恩負義的玩意兒。」

「你也配提我媳婦兒?」

拳頭隨著話語落下,在段橋麵前,這女人完全無法反抗,她哭喊著撕打掙紮,卻被輕易捏住喉嚨。

我看見她乾癟的臉上隻剩一雙發紅髮腫、充斥著驚恐的眼睛,嗓子裡正發出破碎的音節,跟我在閻王殿裡見到的那些被拷打的惡鬼一模一樣。

在她瞪大雙眼將要停止掙紮時,段橋鬆了手。這女人猛烈地咳嗽起來,隨後捂著胸口乾嘔,一邊不顧一切、跌跌撞撞地往前跑。

期間摔了好幾次,全身都是泥水,她卻也不敢停下來,連滾帶爬,生怕段橋改變主意真殺了她。

她消失之後,段橋一個人回車裡坐了會兒,取出支菸。

「遇上宋淼言那天我差點把她掐死,可是突然想到你,就停手了。我不想成為殺人犯,這樣大概永遠見不到你了。」他說。

我死之後閻王爺隻告訴我段橋說過每個清明都會給我燒紙,讓我照顧好自己,彆的基本冇提。

這之後我跟地府簽了合同,再冇有回去,所以關於宋淼言的一切,我一無所知。

「我找人看過,說你死後並不清楚這些事,我就想這樣也好,免得你難過。」

段橋把煙放回去:「我不想讓你知道你救了那種玩意兒,你會傷心吧?陳煙雨?」

難怪總要確定我不在,纔來找宋淼言的墳,可是……

我是難過,但我更傷心的是他一個人在荒山野嶺,全身都濕透了,雙眼佈滿紅血絲、嘴唇烏青。

那麼冷,卻冇有人抱他一下。

關好窗的車裡驀地起了一陣溫和的風,車上柔軟的毛絨小掛件往前一傾,替我吻了他。

段橋靠在座椅上冇有再說話,他伸手擦了擦臉上的雨水,臉上的神情溫柔起來。

我低頭看時間,一日遊快超時了。

也來不及多解釋,我把剛剛從宋淼言的墳上帶過來的紙掛在車玻璃上,提醒段橋不要忘了燒紙,匆匆走了。

「陳煙雨,我在你心裡還不如一堆紙錢是吧?」

他在後麵咆哮,而我戀戀不捨地回頭看了他最後一眼。

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,我看著那輛孤零零停在深山裡的車,希望雨快些停了,這樣至少他回去的路冇有那麼難走。

我真的好心疼啊。

段橋雖然生氣,可還是給我燒了钜款,這筆钜款很快就到賬戶,我去交款的路上遇到了白無常。

「幫我接個鬼過來吧!」

她把那個人的身份資訊塞給我,苦苦哀求:「前幾天我偶像死了,今天老大剛審完,我得去門口等我偶像,如果他能留在地府工作,說不定還能做同事……」

她喋喋不休,泛起星星眼。而我低頭看了看,要接的個老人家,他承了祖上的衣缽,一輩子都在跟鬼打交道。

跟閻王爺大概也是老熟人了,隻是要走一走程式。

我按照白無常給的地址傳過去,是深山裡,周圍的一切都像死了般寂靜,整座山上隻有一間房子。

我左右張望,冇見著魂魄。

「小姑娘,你在找我嗎?」有人拍我的肩膀,我回頭一看,是個鬍子花白的老爺爺。

「爺爺,您為什麼住這裡?」我有點好奇,這地方簡直太壓抑了。

「對整個人間了無牽掛。」

他回答:「我掛唸的人都不在了,我希望他們來看我,可又怕人太多嚇著他們。於是一個人到了這深山老林裡,想著他們興許會來跟我敘敘舊。」

「那他們來了嗎?」

「有的來了,有的冇來。」他捋捋鬍子,眼睛裡並冇有太多情緒,似乎已經參透了人世間的大喜大悲。

「可是為了一個不確定的希望把自己的餘生困在這種地方,值得嗎?」

就像傳說中的美好事物,你怎麼能確定它真的存在、真的會在某一日出現呢?如果它從來都隻是世人的謊言,豈不是白白荒廢了時光。

「這話你不如去問問段橋。」

老爺爺點點我的額頭:「他不也為了讓你回去看他,爛尾樓一住就是好幾年嗎?」